宁绍商轮——昔日沪甬航道的流量之王

2021-07-04 17:09:47 来源：东海证券 作者：Fanfan

宁波和上海，一衣带水，隔海相望。

 

上海开埠前，它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，而宁波早已是历代历史文化名城，更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锚港。上海开埠后，它凭借其地理优势成了列强眼中的香饽饽，一跃成为远东重要贸易口岸和进出口中心。

 

这时，有着敏锐商业触角和深厚积淀的宁波人，纷纷抢滩上海，成为开埠以来第一批闯荡大上海的江南移民。转瞬间，凭借其精明的头脑和敢为天下先的创业精神，无数的“第一”和“大王”如雨后春笋般在上海滩涌现。

 

第一家华人银行，第一家五金店，第一家南货店，第一家印刷厂，第一家日用化工厂，第一家民营航运公司，第一家国药店......都是宁波人所为；“五金大王叶澄忠”、“银行大亨严信厚”、“保险先驱朱葆三”、“西药大王黄楚九”、“日化大王方液仙”、“火柴大王刘鸿生”、更有一代船王虞洽卿......都是宁波人也。

 

在上海谋生的各大商帮中，宁波帮独占鳌头，牢牢占据着上海工商业食物链的顶端，并长期位居上海商会的领袖地位。于是，更多的宁波人成群结队、携家带口投奔到上海，挥洒汗水，续创辉煌。

 

据统计，1910年，上海人口128万，其中宁波人就有30～40万；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，上海人口达400万，宁波人占了约100万。三十年代，有人统计上海工商界名人1836人中，宁波籍人士就有453人，宁波人在上海的“王者”地位可见一斑。而现在，也还有“每三个老一代上海人中，就有一个是宁波人”的说法。

 

打工谋生、探亲访友、熙来攘往......是什么承载了两个城市之间如此之大的人口流量呢？今有跨海大桥、高速铁路，古有沪甬航道、隆隆巨轮。今天就要来讲讲昔日沪甬航道上的“流量之王”——宁绍商轮。

 

 

彼时，从宁波外滩起始，经甬江出海直达上海的海路航线是沪甬两地往来最为便利的路径，即沪甬航道。

 

美商旗昌轮船公司最先发现这个商机，派了一艘“孔子”号打先锋，于同治元年（1862）往返沪甬间，几年后即开通定期客轮航班。1877年被招商局收购并接手。有了客运航班，宁波与上海之间往来更为便利，“沪甬航路一夕可达，故联袂携眷纷至沓来，侨寓之数几占全埠人口之半”。

 

至1908年，在这条沪甬航道上，有英国太古公司之“北京”轮、法商东方公司之“立大”轮以及招商局之“江天”轮呈三足鼎立之势。它们时而激烈商战，时而合谋抬价，最终将票价定在了“1元”这个三方都皆大欢喜的价位上。然而，直接的受害者宁波人不欢喜了。

 

为了维护同乡的利益，以虞洽卿为代表的宁波帮绅商向三公司提出抗议，要求将统舱票价一律降至五角，结果却被傲慢无视。硬气又有底气的虞洽卿最后向太古大班撂下一句狠话：如果你们不降价，宁波同乡只能自办轮船公司了。

 

君子一言。1908年7月，高举“爱国爱乡，挽回航权”的旗号，虞洽卿遂联络宁绍同乡发起组建宁绍商轮股份有限公司。初定资本100万，分作20万股，每股5元。总行设上海，在宁波设有分行，又在上海、宁波等国内15个主要商埠及日本横滨设立代收股款处。虞洽卿率先认购，宁绍同乡中的有力人士纷纷响应，共襄其成。

 

至同年10月，第一期股本已实收约25万元，按商律召开第一次股东会议，正式选举虞洽卿为总理，方樵苓、严子均为协理，具体经办此事，又选举陈子琴为总董，成立董事局。

 

1909年（宣统元年）5月，实收资本增至70万元，宁绍商轮有限公司经邮传部、农工商部批准立案正式成立。

 

宁绍商轮有限公司于宣统元年（1909年）发行的原始股票，引自《历道证券博物馆馆藏精选》，现藏于中国证券博物馆。总股本100万元，分作20万股，每股5元，年息7%。该股票票面为壹股，股东系余姚县人。上绘“宁绍”轮图案。

 

1909年6月，宁绍商轮有限公司以40万元向福建马尾船政局购得的轮船到埠，定名“宁绍”。7月9日（农历5月22日），宁绍轮于十六铺码头举行试车礼，次日正式开航沪甬航线，隔日往返一次。

 

宣统元年五月二十二日（1909年7月9日）宁绍轮试车参观券。图为上海资深老股票收藏家郑家庆先生的藏品。

宣统元年三月（1909年）印制的宁绍商轮统舱船票，票价大洋五角，船票四角印有“福星伴驾”字样。图片引自雅昌艺术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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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09年7月13日《申报》曾以“宁绍轮船抵甬详志”为题作了生动报道：“宁绍商轮二十三日由申开往宁波，念四晨抵镇海口，即由炮台及水师兵轮营船放炮欢迎。进口后凡所过镇海大道头梅墟等处，均由各商界及学堂沿江升旗燃炮庆贺，距甬江北岸二里之遥岸上一带参观者数万人。”

 

不久，宁绍商轮有限公司又从中国商业轮船公司购置一轮船，定名“甬兴”，于同年9月起开航。从此，“宁绍”、“甬兴”两船，一来一往，逐日无间。两轮票价自开航起即定为统舱每人五角，并在轮船舱口竖一木牌，上书“立永洋五角”，表示永不加价。

 

体贴的票价，融融的乡情，立即得到了宁绍同乡的响应和拥护，弃洋轮，择宁绍。一时间，人聚如潮，频频客满，宁绍商轮成为了申甬航道上当之无愧的流量之王。

 

一向高冷、倚仗洋势的外轮坐不住了。1911年9月，太古公司在《申报》刊登广告，宣布“上海往宁波各货水脚大减价”，并联合其他公司，将统舱客票由1元直降至2角，同时赠送毛巾和肥皂，企图以此挤垮开业不久的宁绍公司。

 

纵使爱国爱乡，也很难抵挡这般诱惑。眼见乘客日渐稀少，难以为继，虞洽卿呼吁宁绍同乡继续大力支持公司营业，并通过旅沪宁波商人组织的“宁绍航业维持会”共募集10余万元救助资金。船票由航业维持会以叁角代售，每张船票贴补宁绍公司贰角。同时宁波籍商人还互相约定，“相约报装宁绍轮始终不渝”。

 

经过前后两年的斗争，太古等公司终于屈服，票价一律恢复到五角。宁绍公司终于渡过难关，站稳了脚跟，成为“以华商名义，使用大型轮船面对外国侵略者强大竞争压力，在一条航线上坚持下来并取得胜利的第一家民族轮船企业 ”。

 

1912年，宁绍商轮增资到150万元，并向英商瑞熔机器造船公司订造一艘“新宁绍”轮。1915年新船到埠后，加入沪甬航线，而将“宁绍”轮调至新开设的长江航线。

 

宁绍商轮股份有限公司民国八年（1919年）签发的股票（正面）。总股本150万元，分6万整股，每股25元，零股每股5元，五零股做一整股。董事：乐振葆、徐桂荪等，经理石运龙。上绘“新宁绍”轮图案。

 

1915年，“甬兴”轮在宁波返沪途中在崇明岛触礁搁浅，拖回上海略加维修后继续运营。但因出过事遇过险，旅客大都抱有戒心，所以业绩不佳。董事长乐振葆在董事会上主张将“甬兴”轮以6万辆白银出售，并订造新轮。

 

但是一向独揽大权的总经理虞洽卿对卖船一事则力持异议。他认为一战已经开始，船价看涨，况且公司船只本来就少，该船尚有利用价值。然而多数的董事同意出售，虞洽卿无奈之下表示自己愿意加价以6万5千两承购该轮，董事会表决通过。但没想到的是，虞洽卿购得此船后，转身以每年30万元的高额租金租给了外商。股东闻讯哗然，纷纷要求制止。

 

在紧急召集的全体股东临时大会上，股东一致反对虞洽卿作为总经理购得公司轮船出租牟取暴利的行为，并当场做出两项决议：1、撤销虞洽卿的总经理职务；2、由虞将甬兴轮退还给宁绍公司。虽然于理不背，终究于情难合，宁绍商轮的创始人兼掌舵人虞洽卿就此辞去总经理一职，再不过问宁绍事务。

 

正是这一走，让虞洽卿开始全身心投入经营和打造属于他自己的航运帝国。

 

早在1913年，虞洽卿为了建设家乡三北，便利家乡物产输出，创办了三北轮船公司，购置小轮行驶于龙山、镇海和宁波间。1915年虞洽卿退出宁绍后，即将三北轮船公司改名三北轮埠公司，总股本20万，总公司迁设上海。1917年投资20万创设宁兴轮船公司。1918年投资45万接盘老牌英商鸿安轮船公司，改名鸿安商轮公司。三家公司组成三北航业集团，几乎由虞洽卿及其儿子独资经营。

 

上海三北轮埠股份有限公司民国九年（1920年）签发的股票壹号，现藏于招商局博物馆。从虞洽卿建于慈溪龙山的私宅“天叙堂”，以及股号壹号来看，该股东虞天叙应该就是虞洽卿本人。此时的三北轮埠总股本已增至200万元，分2万股，每股100元。

 

上海鸿安商轮股份有限公司民国8年（1919年）签发的股票。总股本100万元，分作1万股，每股100元。该股票票面为200股，“先收七成”，实收1万4千元。股东为虞洽卿二儿子虞顺懋。

 

短短几年，虞洽卿凭借其七窍玲珑的生意头脑和左右逢源的人际关系，以及一通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，实现了快速的资产扩张。至1921年底，三北航业集团所属三公司共拥有资本320万元，江海轮船17只（不包括浙江沿海的小轮），总吨数2万余吨。至抗战前夕，更是达到船30余艘，总吨位91000余吨，跃居民营航运业之冠，虞洽卿也终成中国第一代船王和名副其实的“海上闻人”。

 

而返顾同一时期的宁绍商轮，却还是那个资本，还是那几条船，甚至还是那五角钱的船票，一如既往地穿梭在沪甬航线上。

 

轰轰烈烈开场，默默无闻收尾。股权的过于分散、灵魂人物的缺失以及过重的地方保护情结，终将使一个企业归于平庸。这大概就是宁绍商轮带给我们的启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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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绍商轮相关老股票大赏：

 

宁绍商轮股份有限公司于民国18年（1929年）签发的股票（壹股）。总股本不变，150万，分6万股，每股25元。董事长乐振葆、何梅轩、孙梅堂，总经理袁履登。左右两侧印有“爱国爱乡，挽回航权”。

 

宁绍商轮公司民国18年（1929年）印制的船票，引自上海泓盛拍卖行官网。右印董事长乐振葆，左印总经理袁履登，四角印“爱国爱乡”。票价依然维持五角（半元）。

 

1925年，宁绍商轮股份有限公司内设保险部，主要承保火险、船壳险及汽车险。1929年，保险先驱胡咏琪回国后出任宁绍商轮保险部经理，后任宁绍水火保险公司总经理。1931年创办宁绍人寿保险公司并任总经理。

 

图为宁绍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民国20年（1931年）创办时签发的股票，总股本国币25万元，分2500股，每股100元。公司董事长乐振葆，总经理胡咏琪。左右两侧印有“保障个人生产，促进社会安宁”。

 

宁绍商轮股份有限公司于民国26年（1937年）签发的股票（壹股）。版本和民国18年的相同，应属补发或股份转让后重新签发，股本不变。此时董事名单已变为：俞佐廷、金廷荪、张继光等。

 

宁绍商轮股份有限公司民国十八年版的股票印刷样版（文字图案做镜像翻转处理），市场仅见品。

 

宁绍商轮股份有限公司股票的背面，左下角记载：民国三十二年（1943年）9月14日及29日，本公司股东会议决，资本增为中储券1500万元，每旧股升新股三股，即原股票票面一股应升三股共计4股。每股仍为中储券25元，不另给升股临时收据，待登记核准一并换发新股票。

 

宁绍商轮股份有限公司民国37年（1948年）股款收据。右侧记载：本公司原有资本连同增资总额合共国币30亿元，分作1.2亿股，每股25元，呈准变更登记后凭本收据换取股票。